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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阿 童 尼 (長詩)

            類型:外國詩詞-歐洲_Europe-英國詩歌_United_Kingdom

            我為阿童尼哭泣――他已經(jīng)死了!
            噢,為他哭泣吧!雖然我們的淚珠
            融解不了那凍結(jié)他秀額的冰霜!
            而你,憂郁的時刻,卻被歲月挑出
            來承擔(dān)我們的損失;請向你的同輩
            傳授你的悲哀吧:你該說:“阿童尼
            是和我一同死的;要是‘未來’不敢――
            遺忘‘過去’,他的命運和名聲必是
            一線光明,一種回音,增添到永恒里!
            偉大的母親呵,那時你在哪里,
            當(dāng)你的兒子倒下,為暗中飛來的箭
            所射穿?呵,當(dāng)阿童尼逝去的時候,
            可憐的烏剌尼亞在哪兒?她正閉眼
            坐在天國里,而在回音的繚繞中,
            她聽到有個回音以輕柔的顫栗
            重新喚起了一切消逝的樂音;
            他正是以此美化死亡底侵襲,
            有如墳頭的花掩蓋下面的尸體。
            噢,為阿童尼哭泣吧――他已經(jīng)死了!
            醒來,憂傷的母親,快醒來哀慟!
            但又有什么用?還是把你的熱淚
            在火熱的眼窩烘干,讓你嚎啕的心
            象他的心一樣,默默無怨地安息;
            因為他死了,已去到一切美好事物
            所去的地方;噢,別以為那貪戀的陰間
            還會把他向人生的地界交出;
            死亡正饕餐他的靜默,譏笑我們的哀哭。
            最感人的哀悼者呵,再哭一哭吧!
            再哀悼一下,烏剌尼亞!――他死了!
            他,一節(jié)不朽的樂章的創(chuàng)造者,
            目盲,衰老,孤獨,一任他祖國的榮耀
            被教士、奴才和自由底扼殺者
            以淫欲和血所奉祀的種種邪惡
            踐踏和污蔑;他去了,去到死之深淵
            無所畏懼;但他那光明的魂魄
            仍高懸人間;他是光輝之子的第三個。
            最感人的哀悼者,再哭一哭吧!
            不是每人都敢攀登那光輝的位置;
            凡是能在時間底暗夜里自滿的人
            有福了,因為,雖然太陽已經(jīng)消逝,
            他們的燭光卻在燃燒;另有一些
            崇高的人,被人或神的嫉妒的憤怒
            所擊倒,在燦爛的盛年歸于寂滅;
            更有的還活下去,跋涉著荊棘之途,
            任勞任怨,走向美名底恬靜的居處。
            而今,你最年輕、最珍愛的兒子死了――
            他是你寡居時的養(yǎng)子,他好象
            悲哀的少女所珍愛的蒼白的花,
            是被真情的淚,而非露水所滋養(yǎng);
            最感人的哀悼者呵,再哭一哭!
            你最后的、最可愛的希望已成泡影;
            他是一朵鮮花,花瓣還沒有張開
            便受到寒氣,沒有結(jié)實而喪了命;
            百合被摧折了――風(fēng)暴也歸于平靜。
            他已去到高貴的都城,在那兒
            莊嚴(yán)的死神正主持他的宮廷
            在美與雕殘中。他以最純凈的呼吸
            換得了一個萬古流芳者的墓塋。
            快來哭吧,趁他的軀體還美好地
            躺在意大利的蔚藍(lán)的天空下面,
            靜靜地,仿佛凝結(jié)的露水在安睡,
            別喚醒他呵!他定是拋下一切憂煩,
            正享受他那一份深沉而靜謐的安恬。
            他不會醒來了,噢,永不再醒了!
            在那朦朧的尸房中,迅速地鋪下
            蒼白的死之陰影,而在門口
            隱身的“腐爛”正窺伺,等著引導(dǎo)他
            最后一步抵達(dá)她幽暗的住所:
            女魔“饑餓”在坐待,但“憐憫”和“敬畏”
            消減了她的欲火;除非無常和黑暗
            把死之帷幕拉下,遮住他安睡,
            否則,她怎敢把如此美貌的俘虜撕毀?
            噢,為阿童尼哭泣吧!――燦爛的夢,
            以熱情為羽翼的思想底使者,
            這些是他的牧群,在他年輕心靈的
            蓬勃的泉水邊得到喂養(yǎng),并獲得
            愛情,他那心靈的樂音;但如今
            已不再在激動的頭腦之間漫游;
            她們在出生地萎縮,盡圍著變冷的心
            自嘆命苦,因為在甜蜜的誕生之痛后,
            她們不再獲得力量,永遠(yuǎn)失去家的溫柔。
            錛戯紣
            有一個夢還緊抱住他冰冷的頭,
            并用月光的羽翼不斷搧他,叫道:
            “我們的愛情、希望、悲傷,并沒有死;
            看他那黯然無光的眼睛的睫毛
            正挑起一滴淚,象睡花瓣上的露珠,
            這必是哪個夢在他腦中留下的?!?/footer>
            呵,天堂傾圮了的不幸的天使!
            她豈知那正是她自己的淚;她終于
            消逝了,象哭干淚雨的云,不留痕跡。
            錛戯紤
            另一個夢以一杯晶瑩的露水
            洗滌他的四肢,象在敷灑香膏;
            又一個夢剪下她蓬松的卷發(fā)
            編織為花環(huán),給他在頭上戴好,
            花環(huán)閃著凍結(jié)的淚,而不是真珠;
            還有一個夢過份悲傷,立意折斷
            她的弓和箭,仿佛要以這較輕的
            損失,噎住她的哀傷;又為了減緩
            那箭上的火,就把箭放在他的冰頰邊。
            錛戯紥
            有一個輝煌的夢落在他的唇上,
            從那嘴里,她往常每吸一吸氣?
            就會取得力量,從而刺穿了偏見
            并且進(jìn)入聽者的激蕩的心底
            帶著音樂和電閃:但陰濕的死亡
            已把她在他唇上的吻變?yōu)槔浔?/footer>
            呵,好象在寒夜的凝聚中,月光的
            蒼白的霧環(huán)被隕星突然照明,
            她流過他蒼白的肢體,接著便消隱。
            錛戯紦
            還有些別的幻象……“欲望”和“崇奉”,
            有翅的“信念”和遮面幕的“宿命”,
            輝煌和幽暗,還有“希望”和“恐懼”的
            閃爍的化身,和朦朧的形影;
            還有“憂傷”,帶著她的一家“嘆息”,
            還有“歡樂”,為淚所迷蒙,不是眼睛
            而是臨死的微笑引導(dǎo)她前來的――
            這一切排成了華麗的一列幻影,
            有如秋日小溪上的霧,緩緩移行。
            錛戯紨
            一切他所愛過的,并化為思想的:
            優(yōu)美的聲音,形狀,香味,色彩,
            都來哀悼阿童尼?!扒宄俊闭呱?/footer>
            她東方的瞭望臺,她的頭發(fā)散開
            (那上面綴滿尚未落地的露珠),
            遮暗了照耀白日的空中的眼;
            在遠(yuǎn)方,沉郁的雷正在呻吟;
            暗淡的海洋不能安靜地睡眠,
            而狂風(fēng)四處打旋,驚惶地嗚咽。
            錛戯紩
            凄迷的“回音”坐在無聲的山中,
            以尚能記起的歌滋養(yǎng)她的悲痛,
            她不再回答風(fēng),不再回答泉水,
            也不回答牧人的角號,日暮的鐘,
            或是棲于嫩綠枝頭的鳥的戀情;
            因為她已學(xué)不了他的歌了,這歌聲
            比那美少年的話語更令她珍愛
            (是他的輕蔑使她變?yōu)橐黄鼥V),
            因此,樵夫若不作歌,便只聞哀哀之吟。
            錛戯紪
            年輕的春天悲傷得發(fā)狂,她拋開
            她燦爛的蓓蕾,好象她成了秋天,
            或蓓蕾成了枯葉;因為呵,她既已
            失去歡樂,何必喚醒這陰沉的一年?
            風(fēng)信子哪曾這樣熱愛過阿波羅?
            水仙花又何曾愛過自己,
            象如今
            這樣愛你?它們暗淡而干枯地
            立于它們青春的沮喪的伴侶中,
            露珠都變成淚,香味變成了悲憫。
            錛戯紬
            你的心靈的姊妹,那孤獨的夜鶯
            不曾如此幽怨地哀悼她的伴侶;
            那象你一樣能夠高凌太空的,
            并且在太陽境內(nèi)以朝氣滋育
            健壯的幼子的鷹隼,盡管繞著
            她的空巢飛翔和嚎叫,也不曾
            象阿爾比安這樣哀悼你:詛咒吧,
            誰竟然刺傷了你純潔的心胸,
            嚇走了其中的賓客,你天使的魂靈!
            錛戯紭
            呵,我真悲痛!冬天來了又去了,
            但悲哀隨著四季的運轉(zhuǎn)而來臨;
            輕風(fēng)和流水又唱起歡快的調(diào)子;
            螞蟻、蜜蜂和燕子又在人間穿行;
            新的花和葉裝飾了四季的墓;
            熱戀的鳥兒在每個枝頭上結(jié)伴,
            并且在田野荊棘中搭氣了青巢;
            綠色的蚯蚓和金蛇,象是火焰
            從昏睡中醒了過來,都向外面奔躥。
            錛戯紮
            從大地的心臟,蓬勃的生命之流
            川流過樹林,河水,田野,山峰和海洋,
            有如自宇宙開始,上帝降臨到
            混沌以后,生命就帶著運動和無常
            周流過一切;天庭的無數(shù)燈盞
            沒入生命之波里,更輕柔地閃射;
            一切卑微之物都充滿生底渴望,
            它們要散發(fā)自己,要在愛情中消磨
            那被復(fù)活的精力賦予它們的美與歡樂。
            錛掞紣
            腐爛的尸體觸到這陽春之氣?
            便散發(fā)為花朵,吐出柔和的氣氳;
            而當(dāng)日光化為芳香,這些花朵
            有似地面的星星,將死亡燃得通明,
            并譏笑那土中歡騰蠕動的蛆蟲;
            一切死而復(fù)活。難道唯有人的頭腦
            要被無形的電閃擊毀,象是一柄劍
            反而毀于劍鞘之前?
            呵,只一閃耀,
            熱熾的原子就在寒冷的寂滅里融消。
            錛掞紤
            唉!我們所愛惜他的一切,要不是
            由于我們的悲傷,竟仿佛未曾存在,
            而悲傷又怎能永延?哦,多么痛心!
            我們從何而來?為何而生?要在這舞臺
            作什么戲的演員或觀眾?無論尊卑,
            終必把生命借來的一切交還死亡。
            只要天空一朝蔚藍(lán),田野一朝碧綠,
            黃昏必引來黑夜,黑夜必督促晨光,
            月月黯然更替,一年喚醒另一年的憂傷。
            錛掞紥
            他不會醒來了,唉,永不再醒了!
            “醒來吧”,“苦難”喊道,“喪子的母親呵,
            從夢中醒來!用眼淚和嘆息
            舒發(fā)你的比他更傷痛的深心?!?/footer>
            一切伴著烏剌尼亞眼睛的幻象,
            一切原來為聽她們姐姐的歌聲
            而靜默的“回音”,現(xiàn)在都喊道:“醒來!”
            象思想被記憶之蛇突然刺痛,
            失色的“輝煌”從溫香的夢中猛然驚醒。
            錛掞紦
            她起來了,象是秋夜躍自東方――
            呵,陰慘而凄厲的秋夜,接替了
            金色的白日,因為白日已經(jīng)展開
            永恒的翅膀,有如靈魂脫離軀殼,
            使大地變成了死骸。悲傷和恐懼
            如此打擊和震撼烏剌尼亞的心,
            如此愁慘地包圍她,竟象一片?
            暴風(fēng)雨的云霧,只催促她飛奔,
            奔向阿童尼所靜靜安息著的墓塋。
            錛掞紨
            她從安靜的天國跑了出來,
            跑過營帳和鋼石豎立的大城,
            跑過人的心靈,這心呵,對她的
            輕盈的腳步毫不軟縮,卻刺痛
            她無形的,柔嫩的腳掌;她還跑過
            多刺的舌頭,和更為刺人的思想,
            它們阻擋不了她,便把她刺破,
            于是象五月的淚,她神圣的血流淌,
            把永恒的鮮花鋪在卑微的道路上。
            錛掞紩
            在那停尸房中,有一刻,死亡
            因為看到這神圣的活力而羞愧,
            赧紅得無地自容;于是阿童尼
            又似有了呼吸,生之淡淡的光輝
            閃過了他的肢體,呵,這在不久前
            她如此疼愛的肢體。烏剌尼亞叫道:
            “別離開我吧,別使我悲凄、狂亂,
            象電閃所遺下的暗夜!”她的哭嚎
            喚醒了死亡,死亡便一笑而起,任她擁抱。
            錛掞紪
            “等一等呵!哪怕再對我說一句話;
            吻我吧,盡一吻所允許的那么久;
            那句話,那個吻,將在我空茫的心
            和熱熾的腦中,比一切活得更久,
            悲哀的記憶將是它們的食糧;
            這記憶呵,既然如今你已死了,
            就象你的一部分,阿童尼!我情愿
            舍棄我的生命和一切,與你同道!
            但我卻鎖聯(lián)著時流,又怎能從它脫逃!
            錛掞紬
            “噢,秀麗的孩子!你如此溫和,
            為什么過早離開了世人的熟徑,
            以你博大的心而卻無力的手
            去挑逗那巢穴中饑餓的妖龍?
            你既然無所防護(hù),那么,哪兒是
            你的明鏡之盾‘智慧’,和‘輕蔑’之矛?
            假如你能耐心等待你的心靈
            象新月逐漸豐盈,走完它的軌道,
            那么,生之荒原上的惡魔必見你而逃。
            錛掞紭
            “那一群豺狼只勇于追襲弱者;
            那邪惡的烏鴉只對死尸聒噪;
            鷹隼只忠心于勝利者的旗幟,
            ‘殘敗’踏過的地方,它們才敢騷擾,
            并從翅膀散下疫癘來;呵,你看,
            只要這時代的阿波羅以金弓
            微笑地射出一箭,那一伙強盜
            就逃之夭夭,不但不敢再逞兇,
            而且一齊阿諛那踏住他們的腳踵。
            錛掞紮
            “太陽出來時,多少蟲豸在孵卵;
            等他沉落,那些朝生暮死的昆蟲
            便成群地沉入死亡,永不復(fù)活,
            惟有不朽的星群重新蘇醒;
            在人生的世界里也正是這樣:
            一個神圣的心靈翱翔時,它的歡欣
            使大地燦爛,天空失色;而當(dāng)它沉落,
            那分享或遮暗它的光輝的一群
            便死去,留下精神的暗夜再等巨星照明。
            錛擄紣
            她才說完,山中的一些牧童來了,
            他們的花圈枯了,仙袍也撕破;
            首先是天國的漫游者,他的聲名
            象天庭一樣在他的頭上覆落,
            呵,一個早年的、但卻持久的碑記,――
            他來了,他的歌聲的異彩被遮沒
            在哀傷里;愛爾蘭從她的鄉(xiāng)野
            派來她的苦衷底最婉轉(zhuǎn)的歌者,
            而“愛情”使“悲傷”,象樂音,從他的舌間迸落。
            錛擄紤
            在聲名較小的來人中,有一個
            羸弱得象是幽靈;他獨行踽踽,
            有如風(fēng)雨將息時最后的一片云,
            雷就是他的喪鐘;他似已倦于
            象阿克泰翁一般望著自然的美,
            而今他迷途了,他疲弱地馳過
            世界的荒原,因為在那坎坷之途上
            他正追隨他自己的思想,象跟著
            一群獵犬,他就是它們的父親和俘虜。
            錛擄紥
            是一個文豹般的精靈,美麗,敏捷――
            是貌似“絕望”的愛情,――是一種神力,
            全身卻綴滿“脆弱”,他簡直不能
            把壓在頭上的“時刻”之重負(fù)擔(dān)起;
            他是將燃盡的燈,已落下的陣雨,
            他是碎裂的浪花,就在說話的此刻
            豈不已經(jīng)碎了?致命的太陽微笑地
            曬著憔悴的花;生命盡管用血色
            點燃面頰,但其中的心可能已經(jīng)殘破。
            錛擄紦
            他頭上扎著開過了的三色堇
            和雕謝的、藍(lán)白相間的紫羅蘭,
            他手里拿著木杖,上端是柏枝,
            周圍纏以幽黑的常春藤的枝蔓,
            還不斷滴著日午樹林的露珠;
            木杖顫抖著,因為那跳動的心
            在搖動他無力的手;這個悼亡者
            是最后來到的,他哀哀獨行,
            象是離群的鹿,被獵人的箭所射中。
            錛擄紨
            所有的人站開了,聽到他痛苦的
            呻吟,都含淚而笑,因為他們知道,
            他之以異邦語言歌唱新的悲哀,
            未嘗不是借別人的不幸來哀悼
            他自己的;烏剌尼亞看到這來客的
            豐采,喃喃說:“你是誰?”但他不語,
            只用手突然撩開三色堇,露出了
            被烙印燙傷的、為血凝固的額際,
            看來象該隱或基督――呵,但愿如是!
            錛擄紩
            是誰的溫和聲音在對死者哀悼?
            誰以黑斗篷遮上了自己的前額?
            是誰的影子對白色的尸床
            郁郁地彎下,象墓碑一樣靜默?
            他沉重的心悲愴得發(fā)不出聲音。
            既然他來了,他,最儒雅的智者,
            教過、愛過、安慰和贊譽過亡故的人,
            我豈能再以唐突的嘆息打破
            他那心中為死者安排的祭禮的沉默。
            錛擄紪
            我們的阿童尼飲下了毒鴆――哦!
            哪個耳聾的謀殺者竟狠心
            給青春的生命之杯投一劑災(zāi)禍?
            現(xiàn)在,那無名的蛆蟲卻要否認(rèn)
            自己的罪惡了,因為連他也感到
            那樂音一開始就使嫉恨與邪惡
            (除了在一個心胸中還咆哮不休)
            都沉寂了,令人只想聽優(yōu)美的歌,
            呵,但那彈奏的手已冰冷,金琴已崩破!
            錛擄紬
            活下去吧,誹謗變不成你的名聲!
            活下去!別怕我給你更重的譴責(zé),
            你呵,在不朽的名字上無名的黑斑!
            但你須自知:是你在散播災(zāi)禍!
            每臨到你的良機,由你任意地
            吐出毒汁吧,讓那毒牙把人咬遍:
            悔恨和自卑將會緊緊追蹤你,
            羞愧將燃燒在你隱秘的額前,
            你會象落水狗似地顫抖――一如今天。
            錛擄紭
            我們又何必為我們心愛的人
            遠(yuǎn)離世上這群食腐肉的鳶而悲傷?
            他已和永恒的古人同游同睡了,
            你又怎能飛臨到他所憩息的地方?――
            讓塵土歸于塵土!但純凈的精神
            必歸于它所來自的光輝的源泉;
            作為永恒之一粒,它將超越時續(xù)
            和無常,永遠(yuǎn)發(fā)光,永遠(yuǎn)守恒不變,
            而你寒冷的尸灰將堆在恥辱的爐邊。
            錛擄紮
            呵,住口,住口!他沒有死,也沒有睡,
            他不過是從生之迷夢中蘇醒;
            反而是我們,迷于熱狂的幻象,
            盡和一些魅影作著無益的紛爭,
            我們一直迷醉地以精神的利刃
            去刺那損傷不了的無物。我們象
            靈房中的尸身在腐蝕,天天被
            恐懼和悲哀所折磨,冰冷的希望
            擁聚在我們的泥身內(nèi),象蛆蟲一樣。
            錛旓紣
            他是飛越在我們夜影之上了,
            嫉妒和誹謗,憎恨和痛苦,還有
            那被人們誤稱作“歡愉”的不安,
            都不能再觸及他,令他難受。
            他不會再被濁世逐步的腐蝕
            所沾染了,也不會再悲嘆和哀悼
            一顆心的變冷,或馬齒的徒增;
            更不致,當(dāng)精神本身已停止燃燒,
            把死灰還往無人痛惜的甕中傾倒。
            錛旓紤
            不,他活著,醒著,――死的只是“虛幻”,
            不要為阿童尼悲慟。年輕的早晨,
            讓你的露水變?yōu)楣廨x吧,因為
            你所哀悼的精神并沒有消隱;
            巖洞和森林呵,你們不要呻吟!
            打住,你昏厥的花和泉水;還有太空,
            何必把你的披肩象哀紗一樣遮在
            失歡的大地上?快讓它澄徹?zé)o云,
            哪怕面對那訕笑大地的歡樂的星星!
            錛旓紥
            他與自然合一了:在她的音樂中,
            從雷的嘶鳴直到夜鶯的清曲,
            都可以聽到他的聲音;他變?yōu)?/footer>
            一種存在,在光與暗中,在草石里,
            都可以感覺到;在凡是自然力
            所移的地方,便有他在擴(kuò)展
            (她已把他的生命納入自己的生命中),
            她以永不怠倦的愛情支配世間,
            從底下支持它,又把它的上空點燃。
            錛旓紦
            他本是“美”的一部分,而這“美”呵
            曾經(jīng)被他體現(xiàn)得更可愛;他的確
            從宇宙精神接受了自己的一份
            (這精神掃過沉悶愚蠢的世界,
            迫使一切事物繼承各自的形態(tài),
            盡管不甘心的渣滓阻撓它飛翔,
            也終必由混沌化入應(yīng)有的模式;
            最后,它會傾其所有的美和力量
            發(fā)自人、獸、草木,躍升為天庭的光)。
            錛旓紨
            在時間的蒼穹上,燦爛的星斗
            可能被遮暗,但永遠(yuǎn)不會消亡;
            它們象日月,升到應(yīng)有的高度,
            而死亡只是低迷的霧,能遮上
            但卻抹不掉那明光。當(dāng)年輕的心
            被崇高的神思提自人欲的底層,
            任塵世的愛情和生命為了注定的
            命運而斗爭,這時呵,死者卻高凌
            幽暗而狂暴的云層之上,象光在流動。
            錛旓紩
            迢遙的,在那無形無體的境域中,
            一些半廢聲譽的繼承者,他們從
            建立在人世思想以外的寶座上
            起立了。查特頓――臉上還沒褪盡
            那莊嚴(yán)的痛苦;錫德尼,還象他
            戰(zhàn)斗,負(fù)傷,生活與戀愛時的那般
            嚴(yán)肅而溫和:呵,一個純潔的精靈,
            起立了;還有魯甘,死使他受到稱贊:
            他們起來,“寂滅”象受到斥責(zé),退到旁邊。
            錛旓紪
            還有許多別人(雖然在世間無名,
            但只要火花引起的火焰長在,
            他們的才華便輾轉(zhuǎn)流傳,不致消亡)
            閃耀著永恒底光輝,站了起來。
            “你正是我們的一伙,”他們喊道:
            “是為了你,那無人主宰的星座
            久久在黑暗中旋轉(zhuǎn),沒有神主;
            看!唯有它在天庭的和樂中靜默。
            我們的長庚呵,來,登上你飛翔的寶座!”
            錛旓紬
            還有誰為阿童尼哭泣?哦,來吧,
            要認(rèn)清他,認(rèn)清你自己,癡心的人!
            你的心靈盡可去擁抱懸空的地球,
            并把你精神的光輝,以你為中心
            射往九霄,直到使它博大的光芒
            充滿無垠的太空:然后呢,就退居
            到我們世間的日和夜的一點;
            曠達(dá)一些吧,否則你必陷于絕地,
            萬一希望燃起希望,引你到懸崖的邊際。
            錛旓紭
            不然就去到羅馬,哦,那墓園
            埋葬的不是他,而是我們的歡樂:
            我們要去憑吊,并非由于那埋在
            自己的荒墟中的時代、宗教和帝國;
            因為,象他那樣的詩人無須從
            世界的蹂躪者借來不朽的榮譽,
            他已居于思想領(lǐng)域的帝王之列了,
            他們都曾和時代的衰風(fēng)為敵,
            在逝去的事物中,唯有他們不會逝去!
            錛旓紮
            去到羅馬吧,――那兒既有天國,
            又有墓地,城市,林野和荒原,
            那兒,古跡象劈裂的群山高聳,
            有開花的野草,芳郁的樹叢鋪滿
            在荒墟的赤裸裸的骨骼上;
            去吧,讓那一處的精靈引著
            你的腳步走上一條傾斜的綠徑,
            那兒,象嬰兒的微笑,燦爛的花朵
            正圍繞著草地鋪展開,覆蓋著死者;
            錛曪紣
            四周的灰墻都雕殘,沉默的時間
            在蠶食著它,象朽木上的微火;
            一座金字塔的墓陵莊嚴(yán)地矗立,
            象化為大理石的火焰,蔭蔽著
            一位古人的尸灰,他正是選擇了
            這一處作為他萬古常青的地方;
            下面是一片田野,后來者就在那兒,
            在晴空下搭起他們的死之營帳,
            迎接我們所失去的他,呼吸剛剛斷喪。
            錛曪紤
            站在這兒吧:這些墓塋還很新,
            那把尸骨寄予墓穴中的悲哀
            還保留著它的氣氛;但假如
            這氣氛已消失,請別在這兒打開
            一顆悲哀心靈的淚泉吧!不然,
            回家后,你會發(fā)見你自己的心里
            也有了苦淚。請在墳?zāi)沟挠陌抵校?/footer>
            去尋找人世冷風(fēng)吹不到的蔭蔽。
            阿童尼已經(jīng)去了,我們又何必畏懼?
            錛曪紥
            “一”永遠(yuǎn)存在,“多”變遷而流逝,
            天庭的光永明,地上的陰影無常;
            象鋪有彩色玻璃的屋頂,生命
            以其色澤玷污了永恒底白光,
            直到死亡踏碎它為止。――死吧,
            要是你想和你尋求的人一起!
            到一切流歸的地方!羅馬的藍(lán)天,
            花草,廢墟,石象,音樂,文字,不足以
            說明這一切所表達(dá)的榮耀底真諦。
            錛曪紦
            我的心呵,為什么猶疑,回步,退縮?
            你的希望去了;在現(xiàn)世的一切中
            再也見不到它;你如今也該跟去!
            從四季的循環(huán),從男人和女人心中,
            一種光彩已經(jīng)消逝;那尚足珍視的
            只誘人沖突,拒絕了又使人萎靡。
            柔和的天空在微笑,輕風(fēng)在喃喃:
            那是阿童尼在招呼!噢,快離去,
            “死”既能使人聚合,何必再讓“生”給隔離!
            錛曪紨
            那光明,它的笑正照徹全宇宙;
            那優(yōu)美,萬物都在其中工作,運行;
            那福澤,是把人玷污的生之詛咒
            所消除不了的;那活命的愛情
            竟被人和獸,陸地、海洋和天空,
            盲目糾纏在生之網(wǎng)里:它燃燒得
            或明或暗,全靠渴求愛之火焰的人
            怎樣反映了它;而今,它正照臨著我,
            把寒冷人性的最后陰云也給吞沒。
            錛曪紩
            我用詩歌所呼喚的宇宙之靈氣?
            降臨到我了;我的精神之舟飄搖,
            遠(yuǎn)遠(yuǎn)離開海岸,離開膽小的人群――
            試問:他們的船怎敢去迎受風(fēng)暴?
            我看見龐大的陸地和天空分裂了!
            我在暗黑中,恐懼地,遠(yuǎn)遠(yuǎn)飄流;
            而這時,阿童尼的靈魂,燦爛地
            穿射過天庭的內(nèi)幕,明如星斗,
            正從那不朽之靈的居處向我招手。
            1821年
            查良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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